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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三十二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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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擎天怡然自得观赏屠杀大哥的壮举,镶金缀玉的左手按住狂跳不止的右眼,左眼珠子往上翻出布满血丝的眼白。假惺惺的暴躁相当令人作呕。两条精壮的汉子像两台愤怒的绞肉机晃动爆出青筋的胳膊,机械的握住锋芒毕露的鬼头刀。狰狞的刃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含冤受辱的刘雪峰劈砍过去。

豪门争斗,墙隙之祸尤甚。

刘雪峰绝望的瞪着三弟刘擎天梗着脖子宁死不屈。脑际闪过无数悲凉的念头。早知如此,何必隐忍这么多年。凌厉的刀锋割裂空气,金刃迅疾如电。

刘雪峰大吼,“来……,刘雪峰怕过谁?”

凄厉悲愤之声直冲云霄,震碎雪花山庄月夜的冷空。同袍如何?至亲如何?能拥有统御武林的权利,谁还在乎同袍至亲。让金刃刀锋来得更加猛烈些吧,剁碎世道轮回的肮脏污秽。

刘擎天目注着鬼头刀致命一击,这是最后的审判。这一刀下去,雪花山庄的巅峰王座就算是稳如泰山了。正在得意之际,后背金刃破空之声大作。眨眼间,数十点寒光化作数十点流光分上中下三路破空而来。所有的退路全被封死,除了等死别无他法。

听迅疾的风声,刘擎天就知道避无可避,而且也没时间闪避。甚至超过思维的速度,抽出腰间锦带,长蛇般飞出,缠住服侍在侧的黑汉子,折到前面挡住流萤似的暗器。然后是细碎的噗噗声和黑汉子的闷哼声,接着是倒地的声音。

一阵骚乱。持刀劈向刘雪峰的两位汉子一愣,手上动作慢下来。只是这么片刻的犹豫,黑暗中猛然窜出一条长蛇般的黑影。赫然是一条浸泡过油脂的牛皮鞭,披着火把的光彩狂舞如电。鞭梢缠住拿鬼头刀的刽子手,鞭身扫向另一名帮凶。微微抖动,两人就软倒在地上,呻吟的机会都没有。鬼头刀在空中炫舞,弯勾的刀头旋转着往下坠。牛皮鞭瞬间击毙两名凶徒,不及抽回,又旋转着缠住鬼头刀的刀柄。刀尖不再下坠,而是横着刃口左右避开。就像有人拿着它劈开。实际上,只是牛皮鞭的鞭梢而已。

皮鞭几有几丈,使将出来竟是如此灵活。一时间,衣着华丽的汉子们手忙脚乱,纷纷闪避。火把扑灭好几根。其实,他们根本不需要拿着火把,因为翠玉阁熊熊的火势足以照亮周围的一切。可是他们就是找不到鞭子从哪个方向抖出来的。

刘擎天转过身来,虎眼怒睁,一柄刃口肥大的金刀闪电般辟出。风声如雷,所过之处寸草不生。这样的声势,就像山巅滚下来的巨石,沉重而霸气。长鞭的柄子就隐没在左侧的香樟树后面。操纵牛皮鞭的人,似乎也大吃一惊。鞭子微微颤抖,鞭梢突然拐弯向刘擎天的后背袭来。可是有句话说得好,鞭长莫及。鞭梢还未回援,刘擎天凶悍霸道的金刀已迎头劈到。

就在这紧要关头,鞭梢不在袭击刘擎天,而是向上缠住树杈。与此同时,一条淡绿色的身影直飞上树。

刘擎天金刀横劈落空,不禁愕然,朝上望去。只见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衫的少女戴着蝴蝶面罩,露着齐整的贝齿轻笑,脚上的雪白快靴前后摇晃。手里握着的正是那条神出鬼没的牛皮鞭。

“你!”

“嗯,还认得我呀,看来刘三个好记性呢,好几年没见过了,想我不想?”少女笑颜如花,声音微甜。

“赶快下来,等三个办完正事好好招待你,到山庄去,跟着他先去,让李天专心伺候你,”刘擎天微红着脸,向身后惊楞的汉子招手。

“不要,什么重要的事?就是杀个看起来像死人的家伙?”少女说。

“胡闹,不听话,三个可要生气了,”刘擎天脸色微变。

“好,走也行,只不过……”少女依旧晃动着雪白的快靴,还很欣赏的看了几眼。

“只不过什么,三个都答应你,快点走,”刘擎天语气缓和下来,那个汉子也到他身后,鬼头刀反手握着。

“告诉我雪峰哥哥在哪?”少女迟疑说。

“我想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了,永远,”刘擎天坚定说。

“什么?你,你胡说八道,”少女怒道。

“随你怎么想,反正事实就是这样,快点走,不然三个生气了,”刘擎天大吼。

“嘿嘿,少摆雪花山庄三公子没什么了不起的,你要是不告诉雪峰哥哥在哪,我就是不走,看你能把我怎么样,”少女不在晃动快靴,牛皮鞭也紧紧握在手上。

刘擎天眼睛赤红,金宝微微泛起冷艳的流光。所有拿着鬼头刀的汉子迅速向少女围过来。黑暗的地方也亮起来,几十个手持火把的汉子很快截断少女的退路。真是训练有素,眨眼的功夫,他们已占领全部有利位置。

“最后问你一遍,走还是不走,”刘擎天近乎命令的口吻。

“好,走也行,但是我要带走那个病怏怏的家伙,这么可怜的人,你们也下得去手,”少女话未说完,牛皮鞭折断树杈,狂风也似的砸向刘擎天。

金宝撩起,风声雷动。刘擎天暴怒一击,威力惊人。顿时碎屑纷飞。刀锋力道不衰,往上猛冲。可是那里还有少女的一星半点影子?金刀横插树干,凭高搜索。远处绿影晃动,鞭影也在晃动。鞭梢上还缠着一人。那人不是别人,正是他欲杀之而后快的大哥。暴怒一声,展开双臂,形同飞鹰扑兔。金刀也极不可思议的力道狂扫而出。霎时乱草悚然。

少女似乎感受到背后的巨大压力。牛皮鞭向左边的小丘甩去,身子向前猛扑。刘雪峰也很自然的飞向小丘。奇异的是,小丘上挺立着一匹健硕的黑马,他的双腿刚好夹在马鞍上。远处陡然响起尖锐的呼哨声。黑马扬起前蹄,长嘶一声,拼命向密林深处狂奔。缠住身子的长鞭一紧,差点把他扯下马来。就在黑马跑到林子边上,身后清香扑鼻,嗯,是少女的处子芳香。

绿衫少女将刘雪峰甩出攻击圈,身子前扑的瞬间撮唇为哨,让那匹叫黑珍珠的黑马奔跑。借助黑马狂奔之势也逃离刘擎天狂怒的暴击,轻轻松松落在马上。长鞭收回,狠打马屁股。黑马吃痛,跑得更快。一溜烟就消失在密林里。

刘擎天一击落空,还想追已来不及。落下地来,铁青着脸。手下们也蜂拥赶来,面面相觑。这么多人,竟然让一个小女人把刘雪峰救走,说出去不被笑掉大牙才怪。

“给老子追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,”刘擎天火辣狂吼。

密林里有条隐秘的小路,可以直插到雪花大道。刘雪峰他们就是从这条路逃命的。跃上雪花大道一路狂奔,就能直抵山下的雪龙花小镇。鼎盛时期,这条阔及两丈的山道总是挤满上山庄谒见的武人。可惜风光不再,加上又是午夜,所以寂静无声,唯有马蹄空响。

刘雪峰可没心思去看周围的寂寞的景物,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,肠子都快颠出来。要不是身后的少女一只玉膀扶着,恐怕早跌落马下。对刚才凶险的战斗,也只是记得零碎的片段。就觉得刀光剑影,喊杀震天,其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
黑马越过一个小坡,刘雪峰就差点掉下去。少女一手提缰,一手抓着他起皱的手平稳的飞出十几丈。

“越过那个山坡,会安全许多,”少女回头看了一眼,二哥的人马还没追上来,长吁一口气。

马蹄渐渐缓慢下来。天上的冷月好像挂在斜坡上那棵硕大的树上,山很静默,能看到向西延伸的轮廓。雪花大道忽上忽下,弯弯曲曲,两旁树荫遮蔽,很适合伏击。这会不会是追兵迟迟未赶到的原因?刘擎天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,岂有不立马报复的道理。

刘雪峰转过头来想看看后面坐着的是何方神圣。可是太疲惫,头竟然抬不起来,只能看到绿衫飘飘,以及纤细的腰肢上缠着的黑黝黝的牛皮鞭。是那种浸泡过油脂的鞭子,抽在身上别提多疼。

“还不到空闲的时候,先转过头去,到时候有你看的,”少女巧笑说。

刘雪峰被当面戳破心事,面红耳赤,赶忙调整坐姿,目视前方。

爬过山坡。一边是山壁,一边是悬崖。山壁光秃秃的,连一根草都不长。悬崖则郁郁葱葱,长满高大的香樟树。似乎雪花山庄的香樟树特别多。也使这里有古色古香的味道。黑马就在古色古香的香樟树边停下来。少女跳下马,略一迟疑,又把刘雪峰抱下来。

刘雪峰能感受到少女柔软而起伏的胸膛。兰花般的呼吸也轻轻的吹在脸上,就如同走在三月的十里长堤上,春风拂面。很美,很柔。

刘雪峰产生强烈的冲动,好像看清全身都是香气的姑娘长得如何。当然,他没有听到少女同刘擎天的对话,否则就不会这么想了。绿衫少女不晓得同他见过多少次。嗯,恐怕连佛主都记不清了。

少女放下刘雪峰,凑近马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,又在马屁股上轻轻拍了三下。黑马鼻腔里喷着粗重的白气,甩开四蹄朝山下奔去。只是一溜烟的功夫,连蹄声都听不到了。看到黑马消失不见,少女才转过头来回答刘雪峰的话,“不是说话的时候,更不是说话的地方,来,到下面去。”

少女说的下面,自然是葱郁的香樟树旁的悬崖。几棵树并排成一线,就像一堵天然的墙壁。少女跃上树杈,双腿岔开骑在上面,抽出腰间的牛皮鞭投下来缠住刘雪峰,一扯一拽,一个大活人就飞上树去。不等刘雪峰问话,少女突然纵身跳下悬崖。刘雪峰几乎要叫出声来,惊呼到嗓子眼,他也在鞭子的扯拽下翻身跌落下去。

掉在地上,痛的眼泪都快流出来。刘雪峰睁开眼,就看见少女俏生生的背影,一颗心也安定下来。原来,树后面有一块半丈宽的平地,高高的悬在空中,一般人肯定想不到悬崖上还有这么一块空地。刘雪峰紧靠着崖壁正要开口问少女芳名。少女钻进树根盘结的地方打手势叫他安静。刘雪峰只好三缄其口。他正准备喘口气的功夫,就听到上面马蹄杂沓,雷动而来。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。他吓了一跳,暗叫好险。不必多言铁定是刘擎天派出的追兵赶来了。

少女跃上树去左右张望,又轻巧跳下来。刘雪峰抱拳欲开口。少女背对着他连连摇手。刘雪峰又只好闭嘴。此时又听到马蹄声急,震颤得崖壁上的小石子扑簌簌往下落。如此七八趟才算停止。少女这才吁了口气,“总算甩掉啦。应该安全了。”

刘雪峰终于说出想说的话,大半天功夫实在憋闷得厉害,“姑娘神机妙算,敢情姑娘芳名,救命之恩万世不忘。”

少女转过头来取下蝴蝶面罩,这才在刘雪峰面前露出真容。柳叶弯眉,瘦削脸颊,眉宇间露出高贵的气质。一看便知不是大家闺秀,就是名门之女。鬓角插着蝴蝶结别有一番味道。跳过去拉着刘雪峰的手说,“峰哥,不认识我啦?”

刘雪峰一脸木然说,“赎小可眼拙,恩公是?”

少女嗔怪,“这么快就把人家忘了。亏得人家不愿千里来找你。还叫人家恩公,也不怕闪了舌头。”

刘雪峰一脸绯红期期艾艾说,“小可愚钝,还请姑娘示下,我们何处相识?”

少女说,“算了,早忘干净啦。不记得算了。喝水吗?”

少女从腰间取下水囊递给刘雪峰。刘雪峰红着脸接过来仰头喝了几口。入嘴甘醇,有股异香。喝完水,他感觉好很多。中毒以后,他啥都不缺唯独缺水。水囊里的水的确有奇异效果。精神为之一振,力气也恢复不少。喝完水,他又将水囊递回给少女。少女接过凑着嘴仰头就喝。如此豁达,倒使刘雪峰不好意思。

喝完水,少女挂好水囊背靠山崖双手枕着头说,“峰哥,你要叫我急死么?真不记得我啦?”

刘雪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。

少女说,“好吧,小老头。告诉你吧,看把你急的,我是阿雪呀。想起来了吗?连杀千刀的刘擎天都记得,你怎么会忘记?”

刘雪峰当然记得,只是现在这幅尊荣有何面目见旧日情人。阿雪,这个名字很多年没人提起过了。多么美妙的名字,多么叫人向往的名字。记得那个初夏,爹爹的之交好友前来拜访尾巴后头跟着个小女孩。那女孩叫阿雪。活泼可爱,又情深义重。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。彼此交换信物。是一对玉质鸳鸯。雄的在他手里。雌的在阿雪手里。双方说好,长大后彼此结为夫妻。可是后来事情太多,雪花山庄又遭受百年难遇的浩劫。一再蹉跎,事情也耽搁下来了。

刘雪峰含着泪说,“我的好阿雪,我怎么会忘,只是……”

“没有只是,即使你现在这样子我一样喜欢,小老头,阿雪一辈子都会等你的,”阿雪双目含泪,冷月照在她凄美的脸上,更增俏丽。天底下还有这样楚楚动人的女子,这样情深义重的女子,多么叫人惊叹。

阿雪捧出玲珑的鸯,淡月下透着幽幽光晕煞是好看。刘雪峰也掏出另一只鸳。彼此放在一起嘴对嘴正是一对。两人相视落泪。

阿雪说,“峰哥,要不是你最后喊出你名字来,我还真认不出来了。到底发生什么事,怎么你变成……。”

刘雪峰黯然说,“一言难尽,中了冰毒掌,所以容颜大变。”

阿雪浑身战栗,脸色相当不好看。她也听说过中冰毒是无药可医的。刚见到心上人又要面对死别。痴情的少女如何承受得了。两行清泪忍不住往下掉。

刘雪峰苦笑说,“不用伤感,命该如此。”

突然,马蹄声响。嗯,只有一匹马在空山中奔跑。阿雪脸上露出笑容,跃上树梢,呼哨一声。只听到一声马嘶。马就停下来了。鞭影如空中闪过的雷电,紧紧缠住刘雪峰是腰身往树上飞。阿雪在树上接住他,又轻轻落在马背上。还是那匹叫黑珍珠的骏马。

阿雪轻拍马蹄,黑马四蹄如飞,风驰电掣般朝着山下的雪龙花小镇奔去。

刘雪峰不晓得什么时候睡着的。太疲惫了,即使一路颠簸也未能驱赶走睡神。这段艰辛的路程好像做了个梦。奇怪的梦。醒来时,才发现自己躺在温香软玉床上。此时,白茫茫的阳光透进窗格里来,斑斑点点,仿佛漂浮在地板上的浮萍。倒挺应和江湖儿女浪荡天下的习性。屋内摆设浮华,中央是张圆桌,铺着桃花印花桌布。小米粥正冒着游丝般的热气。即使躺在柔软的床上也能闻到香味。他挣扎着爬起来,小跑到圆桌旁,简直如恶狗扑食,端起滚烫的白瓷碗,囫囵着往嘴里灌。几乎把嘴皮都烫掉。一碗米粥下肚,出了一身热汗,感觉好很多。这些日子简直没吃过像样的东西。也就是说,在雪花山庄喝过蛇羹后,就再没吃过东西。

吃了东西,才有力气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。嗯,阿雪呢?不会是一场梦吧。

这时候,吱呀一声,门往两边一开。冷冽的秋风立马抢攻进来,打在他冒汗的脸上,说不出的难受。朝门口看去,阿雪盈盈走进来,手里端着洗脸盆,放在旁边的架子上,又转身关上门。

阿雪阳光似的脸上绽放如花朵,拧着湿漉漉的毛巾,“嗯,看来真是累坏啦,一睡就是几天,不过气色比起以前好很多。”

“阿雪,真的是你呀,还以为是做梦呢,”刘雪峰按着圆桌,激动得颤抖起来。

“当然是我啦,嗯,看来睡了几天脑子都烧糊涂了,难道雪花大道的事都忘了么?”阿雪黯然的望着刘雪峰。

“没,只是做了个梦,梦见你来找我,醒来又没看到你,还以为是梦呢?嗯,我睡了几天了?”刘雪峰看看两肩膀,又伸出手来看,皮肤还是像蛇皮似的起着褶皱。摇摇头,叹息着颓然坐下,“你还是走吧,好阿雪,我现在的样子陪不上你的,别没来由的耽误了你一辈子。”

“不许胡说,难道我就那么肤浅?好哥哥,答应我不要胡思乱想,一切会好的,天底下就没有解不了的毒,”阿雪白玉小手捂住刘雪峰干裂的嘴巴,说完话又去拧盆里的毛巾,很认真的拧,然后递给刘雪峰。

刘雪峰感激的接过毛巾,很认真的抹脸。热气罩在脸上,使皮肤感觉没有那么干燥。静静等着热气完全散尽,他才放下毛巾。

阿雪接过毛巾,在盆里揉搓着,俏脸微偏,含情脉脉望着刘雪峰。

时间无声,岁月静好。

过了很久,刘雪峰才打破沉默说,“嗯,小丫头片子,还没说我睡了几天呢。”

阿雪嫣然一笑,“嗯,病还没好又开始欺负人了,说,谁是丫头片子?”

冰山瞬间融化。阿雪勾起指头就要刮刘雪峰鼻头。脚下故意一滑,顺势扑进情郎的怀里。

刘雪峰犹豫了一下,还是抱着阿雪的纤腰,“多年不见,你还是那么调皮。”

阿雪狡辩说,“这叫不忘初心。”

刘雪峰微笑着说,“这是哪里呀?”

阿雪说,“那天晚上,你可真够可以。没几句话就人事不省了。我怎么叫都不醒。害怕追兵赶来,只好没命的往山下狂奔。一连跑出很远,才敢停下来歇息。你晓得,雪花山庄势力很大,所以就不敢在山西境内待着了。”

刘雪峰讶然,“出山西了?轻问小姑娘,我们这是在那里?”

阿雪又说,“聚拢客栈,离雪花山庄可十万八千里啦。翻过前面的山头可就进入西川境内了。这段时间也真辛苦,又要躲避追兵,又要照顾死人一般的你,看我的手都红了。”

雪花山庄在山西的中条山,阿雪带睡死过去的穿越千里,其辛苦可知。敌人围追堵截,其危险可知。刘雪峰只能默默望着眼前坚毅的美少女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
现在,他迫切想弄清长白山之役发生了什么情况,又想问阿雪父母境况。阿雪用眼泪做了回答。长白山的事无疾而终是两个人一生的隐痛。

刘雪峰护送阿雪一家回冰晶宫。在长白山中途遇险彼此失散。大自然的力量何其伟大,即使竭尽全力寻找也没有半点斩获,只能带着遗憾返回江南。那是他也不过十八岁。阿雪只有十岁呢。

“都过去了,我父母……也很好,你不用挂怀,”阿雪说。

“有些事永远过不去,我现在又成这样子,”刘雪峰说。

“好啦,这样自怨自艾有什么用处呀,来,我告诉你些事情,”阿雪说。

“什么事情?就是青云庄主怎么死的,没想到他们杀了他,来嫁祸给你,要不是危机时刻你叫出了你的名字,我是没勇气和他们对着干的,”阿雪说。

“他们?谁?”刘雪峰说。

“瞧你多心急,这就要讲了,不过尽量别打断我,否则几天几夜也讲不完,”阿雪不让刘雪峰再问,继续道,“哎,找到雪花山庄来的确吃了不少苦头,到了两头雄狮看护的朱红大门,我就用力的敲,当时真的很累。过了很久,才有个应门童子来开门。我还没问呢,他就冷冰冰硬邦邦说庄主不在,有事改天再来。前两天,我还看到群雄上山,也没见他们下来,怎么就变成庄主不在了,我想庄内一定发生了很大的事情。正门既然走不了,我只好想别的办法。峰哥哥,还记不记得翠玉阁那天小路?”

“当然记得,还是我带你去的呢,怪不得黑马能从那里冲出去,原来你就是从那条路来的,”刘雪峰说。

“没错,刚从小路跃出来,我就看到两团飘忽的黑影在阁楼上移动。你晓得我好奇心重,悄悄溜过去跃上二楼,我知道那是翠玉阁,雪花山庄藏书之地,你以前讲过,”阿雪温柔的看着刘雪峰,拿起桌上印着翠竹的茶壶倒了两杯水,放在刘雪峰面前一杯,端起另一半来呷了一口。

“别卖关子啦,后来发生了什么事?”刘雪峰摸着热气腾腾的开水,并没有要喝的意思。

“先喝一口,我再说,瞧你心急的,”阿雪说。

刘雪峰端起杯子猛喝一口,望着阿雪,意思是你满意了吧。

“然后,我就听到沉猛的声音,‘清水呢?’当时,我身子还没站稳,吓了一跳,差点摔倒。如此威猛的声音,江湖上是很少见的,”阿雪说。

“的确少见,是闻名天下的狮子吼,说话的是欧阳世伯,欧阳清水是我表弟,青云山庄的三公子,”刘雪峰说。

“好啦,谁要你说家谱的,若是我不知道前因后果怎么告诉你?”阿雪做了个鬼脸。

“我矮下身,蹲在窗户旁,就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,‘那里,自己去看吧。’忍不住好奇心,我就想戳破窗户纸,又担心屋里的高手发现。没办法,只好贴着墙壁,屏住呼吸听。可是根本听不清楚。于是,我小心翼翼的沾湿手指把窗户纸戳烂了个小洞,嗯,真的很小的洞。不看不要紧,一看吓一跳,屋里的两个人,我都认识。穿紫袍的是青云庄主欧阳天水,锦衣华服的是二哥刘擎天,”阿雪眼睛含笑,看着刘雪峰。

刘雪峰当然知道什么意思,红着脸低下头。

“我还在想,他们怎么勾搭在一起了,情况真的不妙,他们都是当世的一流高手,哪怕细微的呼吸,十丈之内也是能听到的,我心里有点慌,想跑又怕被发现,只好硬着头皮蹲着。刘擎天说了几句话,欧阳天水就往靠墙的书架跑去。顺着方向看去,那里竟然躺着个穿白袍的汉子,脸是朝着墙壁的,只能看见背影,地上有一滩殷红的血。欧阳天水双膝跪在汉子地上,颤巍巍伸出手去想抱死尸般的汉子。谁知白袍汉子突然转过身来。在他转身的同时,一柄青光闪闪的匕首已插入欧阳天水的胸膛里。匕首的锋芒都看不见了,只能看到柄,”阿雪轻轻喘气,好像又经历了一遍那血腥而残忍的杀伐场面。

刘雪峰脸色惨白,起皱的皮肤更显苍老。他这才知道二弟丧心病狂到何种地步。杀人嫁祸,不顾亲情,“世伯就这样死了?”

“当然没那么容易,青云庄主雄霸江南武林,可不是平凡之辈。胸口中招的瞬间,蒲扇般的大手掌猛拍下去。这是他垂死一击,威力何等生猛,整个阁楼都在微微震颤。无论是威力,还是速度都堪称完美。我想白袍汉子也算咎由自取,这下不被打的脑浆迸裂才怪。可是欧阳天水的掌势厉害,白袍汉子应变的速度也不含糊。尤其是那身惊世骇俗的轻身功夫,只怕当今世上没几个人能比得上。我眨了眨眼,只看到地板破裂,白袍汉子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消失不见了。这时候,刘擎天也在背后劈出快捷无伦的金刀,瞬间连挥三十二刀。刀光停下来时,一代豪雄血肉模糊。眼见是不行了。白袍汉子这才从房梁上轻飘飘落下来,就像没有重量的鹅毛那么轻。我没从没见过这个人,很高,很瘦,手里晃动着紫色的长笛,潇洒儒雅,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偷袭欧阳天水,我回认为他是世家公子,”阿雪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,不晓得在想什么。

“在想什么?”刘雪峰说。

“想要不要告诉你后面的事情,”阿雪说。

“好阿雪,别玩了,快点说吧,”刘雪峰双手仍旧捧着杯子。开水变冷了。是开水都有冷的时候,也没什么好惋惜的。

“哈哈,急了,一会儿我说的事,你会更急,”雪花说,“那个人好像叫惊崖,刘擎天是这么叫他的。”

“嗯,是镜湖老人的嫡传弟子,此人竟然如此阴毒,真是有辱门楣,”刘雪峰愤恨道。

“确实不是好人,你知道他为什么甘为下流?”阿雪说。

“为什么?”刘雪峰说。

“为了紫菱姐姐,刘擎天答应事成之后为他们完婚,”阿雪说。

刘雪峰捏着杯子的手直响,眼里好像要喷出火来。

“二妹找到了?在哪?”刘雪峰问。

“不晓得,他们没说,不晓得他们是耳朵不灵,还是粗心大意竟然没有发现我就在阁楼上,”阿雪淡淡说。

“不奇怪,做亏心事的人,心里有鬼,难免疏忽,”刘雪峰说。

“对了,他们还说起了暗门,更提到楼兰宝刀,”阿雪说。

刘雪峰走到窗户边,推开窗户。冷峻的秋风怒吼着挤进屋来。江湖真的风云变色,烽烟再起。一把楼兰宝刀竟然让江湖上的各种势力蠢蠢欲动。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在驱使这一切呢?是贪婪,还是血腥。

秋意阑珊,他微微颤抖。天地竟如此凄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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