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琳的秘密与那位扮演虞姬的伶人有很大关系。他原本姓花,是牡丹棚有名的角儿,专唱旦角,众人因见他的模样比女子还惹人怜爱,遂取怜香惜玉之意,赐了他一个外号,称之为“花玉怜”。
自在牡丹棚听花玉怜唱了一段,沈琳便万般痴迷,后来一发不可收,迷恋变成了爱慕,爱慕变成了思念,整日茶饭不想,为着他一人寝食难安。
若花玉怜多留意她一眼,沈琳心底便高兴个三五日。倘若一时不曾接待她,或是忽视了沈琳的位置,则终日郁闷,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,愁绪乱如麻团。
我捏着她的胳膊笑道:“你真是着魔了,不过是看他长得漂亮些。”
沈琳反问道:“自古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,世上再漂亮的人多了去,我偏不喜欢,也不在意,单单就爱他这一个,你说得出其中原因么?”
我摇头不知。我若能说出其中道理来,早就写一部恋爱宝鉴,叫天下痴情儿女都来参透参透,也不会身处情网中不得挣脱了。
又说起那位花玉怜,不想那伶人在乌压压的人群中,偏偏也看中了台下的沈琳。沈琳外貌虽不算出众,然而心洁眼澈,行为爽快,一颦一笑皆落落大方,不似别人小家碧玉。
且沈琳的性格最是豁达,见到高兴的事就哈哈大笑,见到不开心的便流出眼泪来。不像其余大家闺秀,行有规矩,坐有规矩,说话有规矩,吃饭有规矩,连喜怒哀乐都好像戴着面具似的,通通都有规矩。
所以不光是我喜欢同沈琳玩,那些底下的丫头仆人也都愿意跟她玩闹。花伶人见了这位俏皮的小机灵鬼,中意她也是理所当然。沈琳不是拘谨之人,况且她的父母终日以行商为要事,也不过分管教子女,沈琳想去瓦舍听戏,就随着她的性子了。这一来二回,两人私下混熟,既相遇又相知,互赠诗词信笺,更加亲密。
那首临江仙的曲调,就是他们二人茶余饭后合作之曲。只是两人情意虽浓,也有不得已之处。我掏出肺腑之言,终是劝人容易,轮到自己时,同样有许多无可奈何,感叹真情实意到底抵不过世俗眼光。
不知聊了多久,直到深巷内的犬吠声渐渐消失,窗前花下的小虫啼叫也逐渐停歇,又闻到三四声鸡鸣,我们方才睡去。
在沈家小园住了大半月,每日和沈琳弹琴下棋,吃喝玩乐,或跟着沈轩一同出门去街上闲逛,直到九月初将近我的生辰,连续几日都下着好大的雨,爹爹才派人接我回家中去。雨夜里宴请了自家的三五好友,近亲邻居们热闹一番,我只顾闷在自己房里喝酒,听大雨滂沱之声,一时无聊。
次日,大雨初歇,天还是阴沉沉的。我正卸妆准备午觉,几个小丫头在门外打扫落叶,闲言碎语了几句,说那赵家老爷子人已枯槁,左右不过这两日时光了。
我大为震惊,唤她们过来身边细问,是哪个赵家老爷。
其中一个稚嫩的小丫头欲言又止,脸上还有一点犹豫的表情,对我说道:“奴婢见老爷和二娘子商量着陆家和姑娘的定帖,二娘子只说什么信不能给姑娘瞧见,没提陆府的下聘之日,倒是又说起赵家老爷子生了场大病,估计熬不过这两日了,他们说的就是赵仲湜赵家老爷。”
我甚是不解:“赵老爷好端端的,没请医师看过么?二娘提到的是什么信,怎么不能叫我瞧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