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璎笑了笑:“不知道。偷就偷吧,好剑应该落在会使的人手里。”
“那卫王岂不有些可怜?长公主这样做,好像不太道义。”
她冒险替他瞒天过海,他却反过来指责她?
薛璎面露不可思议:“道义?”
魏尝当然不是在指责她,而是为了试探她对卫冶,乃至卫国的态度。
他故作天真道:“方才卫王听了门房回报,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,但长公主与他说了半柱香的话,他便松了气。这说明你替他解决了大麻烦,那么你们应是朋友。”
薛璎像听见什么好笑的话,说:“我哪会有朋友?”说完看了眼天边渐渐西沉的太阳,“天色不早,我回宫了。”
见她说走便走,魏尝忙上前一步喊住她:“长公主什么时候再来?”
薛璎回过头:“怎么,有事?”
他摇摇头,说:“我力气多得用不完,你要是还想砍几案,可以找我帮忙。”
薛璎脸上惯是那等虚情假意的皮笑肉不笑,这下却难得真被逗笑,莹莹贝齿在夕阳下微微一晃,瞧得魏尝险些眩晕失神。
她保持着半回身的姿势道:“看心情吧。”
魏尝像舍不得她走似的,继续追问:“那你心情好会来,还是心情不好会来?”
薛璎被他问烦了,干脆道:“七日后及笄大典完了就来。”
她说完便不再停留,不料回身刚走几步,却听后头传来一阵异响,停步扭头,就见魏尝攥着澄卢剑,一个人在原地兴奋狂跳,一蹦三尺高。
“……”
她想,不管魏尝是否对她有所欺瞒,至少他有病这一点,绝对假不了。
薛璎走后,魏尝便开始“结绳记事”,日日清早都在床头帐帘绕个绳结,示意距离见她又近一天。
因四下都是眼线,他没法跟魏迟太过亲近,所以干脆认真学字,几天下来,倒也差不多将惯用的一些熟络了一遍。
宗耀照旧来给他施针,却迫于林有刀的阴魂不散,少有机会与他独处,只好将听来的朝堂消息记在绢条上,趁他因针灸之故脱穿衣裳的时机,偷偷塞入他衣袖。
魏尝也便大致知道了,朝廷这几天在忙特使遇刺的事。
据说嫌犯指认卫王后,皇帝当堂勃然大怒,急召其入宫,可卫王却抵死不认,以头抢地,大呼冤枉,称愿全力配合朝廷严查此事,必自证清白。几天后,案子真生出个反转——卫王竟是给封国内的异母王弟栽赃诬陷的。
也就是说,这事最初并非诸侯王与朝廷的矛盾,而是卫国的内乱。
长公主闻讯召集群臣议事,问该如何处置此事。
朝中因此分成了两派。一派表示,此事起因虽为卫国内乱,但卫王治国不当,难辞其咎,当往严了办,削王为侯,以示君威。
另一派则表示,当今天下,众诸侯看似各居其所,实则牵一发而全身动,一人削爵,旁则难免生出唇亡齿寒之感。皇帝尚幼,初初继位,不该如此大展锋芒,不如只惩处罪魁祸首,而赦免卫王及卫国上下,彰显圣上仁慈之心。
这样的争论持续了整整两天,最终长公主一锤定音,取折中之法,保留卫王爵位,条件是,须由卫国往北让出一线封地,归入中央,以表惩戒之意。
不少朝臣都称赞薛璎行事中正,但只有魏尝知道,这一步棋,比多数人想象得更加漂亮。
很显然,真凶跟卫国毫无关联,卫王不过是只可怜的替罪羊。而薛璎明知这点,却偏不与真凶正面交锋,反是将计就计,让卫王也找一只替罪羊来,助其自保,更助其除掉盘踞身边多年的隐患势力。
这一举动,不单维护皇权,更笼络卫王,得朝臣人心。最关键的,她以“恩赦”姿态做了件上位者轻易不敢为的事:削减诸侯封地。——地少了,卫人却还要感激朝廷宽厚仁慈。
而跟这许多益处相比,捉拿真凶,早已变得不那么重要。
这样的薛璎,够聪慧果敢,却也够心狠手辣,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她,几乎判若两人。
及笄大典前夜,魏尝躺在榻上,想着旧事辗转反侧,半梦半醒间听见外头一阵嘈杂。他霎时清醒过来,披衣起身,逮了个仆役问发生了什么。
仆役战战兢兢,往天上一指:“魏公子,天有异象!”
魏尝顺他所指望去,只见弯钩银月近旁现出一点耀眼的白,与月同辉,熠熠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