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歌暗暗一叹。
他倒不是那自尊心大过天、凡事硬要自己扛的愚人。
只是这个敌人……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。
却也不得不说。
他苦笑着,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。
歧王的眉头越皱越紧,眼角的鱼尾纹生生拖到了太阳穴后面。
他垂了眸,像一座小山压在椅子上。
少歌知道父亲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头绪。望了望窗外的艳阳天,忍不住有些意动,想要到里屋去陪一陪母亲和妻子。但这念头只闪过一瞬,他便自觉把它摁熄了。面前这个老王八蛋,向来是只许州官放火,不许百姓点灯,他自己疼媳妇那是真性情好男儿,儿子疼媳妇便是婆婆妈妈不像男子汉。
少歌感到自己的心底像是被人用羽毛轻轻地挠。他很想知道那两个温和细碎的声音正在说些什么话?他想,若是变成她们身旁一盏灯、一只茶杯,静静地待在她们身边,听她们絮叨,再看一看妻子带笑的眉眼,多好?
他的心神,尽数向着里屋钻去。大约是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波折,在这一刻,两个同他最亲近的女子安静坐在一处说话的情景,就像一个漩涡,将他的全部心神拽了进去。
当他回过神时,发现自己处于一种非常奇妙的境地。
有些类似于那个梦中,他用母亲的视角,和云丽一起趴在那土丘后面观察四周。不同的是,此刻他的眼前重叠着两幅画面,丝毫没有冲突的两幅画面。不是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或者一前一后,而是同时存在于他的眼前。
他虽然聪慧过人,却无法理解这一幕。
他清清楚楚地知道,自己坐在大堂中,父亲正在沉思。他还有闲心比对了一下二人身下的座椅——分明是一样大小的椅子,在父亲身下就显得特别小,而自己就坐得十分宽敞。
但是他同时能够看见另外一幕——两个白色衣裳的女子坐在自己身边,执了手絮絮地说着话。每一句,都听得十分清楚。正如他猜测的一样,她们脸上表情就像外头的暖阳,十足温暖明媚。这样想着,他特意偏头看了看窗外,有微微的风,拂动外头弯弯的树枝,树叶沙沙作响。
他一边望着窗外,一边又将心神放回了两个女子身上。
就见挽月奇怪地望了他一眼,向着他伸出手来。
“这个茶壶好熟悉,仿佛在哪里见过。”
她轻轻地抚了抚他。
他见母亲笑着说:“傻孩子,哪里的茶壶都长这样。”
原来他是一个茶壶。他怔怔地想。
便在此时,他心中突然划过一道莫名的危机感。他急急回了神。
歧王的大笑声适时响起。
他微微蹙眉,心道,若是心神还留在里头,突然受惊,恐怕要受些损伤。这危机感的来由,恐怕就是捕捉到了父亲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,知道他将要发出洪亮的声音。
又一转念——父亲在笑什么?
就看到歧王拍着扶手,大笑道:“如此说来,我岂不是白得了一个儿子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