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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中,一年中最旱的时刻,纵然已是黄昏,纵然水面湖风吹拂,依然难消空气中的燠热之气。
马悍已经扒下古装,上身是穿越之初那件黑色弹力背心,下身是迷彩裤,小牛皮制野战靴,肩宽体阔,浑身筋突。而他手下的白狼悍骑,俱是北人,耐寒不耐热,一个个更是扒得精赤,只着一条穷裤(即封裆裤,顾名思义,只有穷人才穿,士人皆着无裆襦裙)。
李典的手下门客虽是南人,耐热性好一些,但也好不了多少,人人着单褂单绔,挥汗如雨。唯有李典,依旧一袭白衣,腰束孝带,纵是汗湿重衫,亦端坐有仪。
马悍此时也与手下狼骑转到李典的大船上,卓立船头,似有所待。
晚霞照在湖面上,水光波动。金鳞乱颤,一条小船划过,搅乱满江碎鳞。小船是李典派出的哨探,带来了钜野军的消息。
“钜野军的确夜宿沙洲,共有大小船只百余艘。分布于沙洲东角,而钜野军除千余留守船只之外,其余二千军兵皆宿于沙洲头西南……”哨探是个精于水性,身手矫健的游侠儿,能够深入敌境,将敌情打探得大致不差。没有几分能耐别想做到。这李氏父子还真颇有孟尝之风,手下门客各有奇技。
“好!”众门客以拳击掌,齐声请命,“请典公子下令!”
李典紧紧握拳,死死盯住地图上那片沙洲。蓦然抬头望向马悍。
马悍却只是淡淡道:“你是复仇者,这是你的复仇之战,你自己决定,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,我都会助一臂之力。”
得到马悍的鼓励,李典终于下定决心,一捶案牍:“准备引火之物,弓弩箭矢……”
黑暗来临。万事俱备,李氏二百门客已磨拳擦掌,按捺不住复仇在即的激动。就等着典公子下令出击了。而此时的李典,却并不像手下那般兴奋激昂,而是默默地负手立于船头,向七、八里外的那片火光隐约之地静静观望。那一双黑瞳射出的灼灼亮光,仿佛穿透无边黑暗,看尽那里的一切。
两条大船之上的每一个门客。都将目光投向这位年轻的典公子,等待着他的发令。但是……他们期待的出击命令却迟迟未能从那张薄薄的嘴唇吐出。
马悍缓步踱来,站在李典身旁。李典身高七尺八寸,也不算矮了,但与马悍并肩而立,足足矮了半个头,而体格之壮硕更是差一大截。两人这么并肩而立,李典很明显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,本能向侧旁退开一步。
马悍恍若不觉,斜睨李典:“怎么,犹豫了?”
李典轻吐一口气,老老实实道:“冷静下来后,我越想越不踏实。薜兰、李封二贼,我还是了解的,此二人行事颇有章法,非智拙之辈。今次之事,似乎有些太顺……”
搁在几个月前的马悍,估计会觉得李典有些多疑,但经过与程昱一系列过招,马悍整个人的警觉与灵识大幅提高——要不怎么说与高手过招,是提升自己的最好办法呢。
马悍同样有李典那种不好的感觉,如果李典下令的话,马悍多半会劝阻他,所幸李典也有同感。看来能在英才济济的曹营中脱颖而出,李典还是有真材实料的。
“即然如此,我们一同去看看不就行了。”马悍向李典发出邀请,然后不等他答话,径直叫过四名狼骑战士,跳上哨船,吩咐棹公向沙洲划去。
那李氏船只的棹公正愣愣不知所措,蓦然船头一沉,又有数人跃上船,为首之人沉声发话:“依马君所言去做。”
棹公定睛细看,却是典公子,慌忙鞠躬,然后依言摇动船橹,向前方驶去。
马悍与李典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,也不多言,负手而立,目光沉静地望向黑沉沉的夜色。
李典不知道马悍会怎样做,平心而论,他认为身为主将,这样冒险殊为不智。但想到马悍若大名头,而且战阵经验丰富,似乎不会随便做无意义之事,故此沉下心来,与之同行。
马悍对薜兰、李封二人并不了解,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玩出什么奇谋妙计。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,如果这是一个圈套,那在沙洲附近的芦苇荡泽中就一定有伏兵。
只不过在这无边黑暗的夜色下,要在这绵延十数里的芦苇荡里寻找不知是否存在的伏兵,那叫一个不可能。当然,马悍身怀利器,能变不可能为可能。这天底下,除非能彻底消除他的戒心,令他毫无防备,否则无论多巧妙的伏兵,在他眼里都是洞若观火。
船近沙洲,李典注意到马悍一个奇怪的举动,他似乎在掐指计算什么。这令李典很是愕然——这位不是武将么,怎么玩起了文士的花样?
夜色深沉,又不能举火,但李典因距马悍不过一步之距,因此隐隐看到马悍脸上似有笑容掠过,随即听到马悍道:“放缓速度,往左边偏一些、再偏一些……对,就是这个方向。慢速、慢速……停!”
在李典、棹公、白狼悍骑战士惊异的目光下,就见马悍扶舷俯身,伸手快速从水面拔取一物。李典眼尖,看清竟是一根芦管!